當代淺繹 – 愛（一）：關於戀愛以及更多的──愛的九種形式

文／廖咸澤

你對愛的想像是什麼呢？

如果你想到愛，是先想到「戀愛」，那和我要談的愛，起點相去不遠。

寬大深刻的愛是同心圓，從家一層一層向外推演，原點是它的核心本質：良善正直的、源遠流長的、無私而不佔有。而愛首先從家生萌滋養。這正適合想好好經營親子、家庭關係的你。

愛的本質

如果讀過上一篇〈當代淺繹：仁〉的你或許會納悶：仁和愛聽起來是類似的精神，都強調對他人良善、關愛、體貼的行動，它們的差異是什麼呢？如果說「仁」是以同理心寬愛社會、萬物和環境，那麼「愛」就是親愛並且啟發身旁的人。

愛是強烈的共感：若你深愛一個人，你會希望對方好，對方開心時你開心，對方難過時你也難過，這是愛。有時愛是無私，無論對方如何對待你，你仍願意給他你所有的。有時愛是佔有，是控制，希望對方只屬於自己一人，還要遵照自己的意思走。

這是我們一般認為的愛，想要令對方開心，或以自己的想法為對方好。

不過，還有一種具深度的愛，是儒家。儒家把這份共感、無私，延伸到人的內涵（德性）上了，還要把佔有、控制悄悄拿掉。不只是愛他，也希望愛的人培養好的內涵。當他有好的內涵，你會因此而喜悅，但這些並不強求。前提是，在此之前，我們要先成為更好的人。

粗淺而言，我所說的良好內涵是：懂得同理、寬愛、尊重他人，懂得照顧、愛惜、策勵自己。而好的內在同樣是藉由愛來傳遞的。我們在這裡看見愛的雙重特質：有德性的人給予深度的愛，而深度的愛也能讓對方成為有德性的人。

所以曾子在逝世前這麼說過：「君子之愛人也以德，細人之愛人也以姑息。」

他的臨終之語揭示了愛的偉大：愛有良善的恢弘深度，是有原則的，是適切合度的。姑息、沒有節制的愛則會寵溺，讓被愛的人為所欲為。

深度的愛如何推進？

有德性的愛，從家開始傳遞。

愛既是親暱的，也能博愛於他人。最親暱無私的愛發生在家庭中，所以家是愛的中心。接著，愛就像同心圓一般，從家庭一層一層向外推演，直到鄉里友鄰，直到國家社會。同心圓的原點是愛的核心本質：良善正直的、源遠流長的、無私而不佔有的。

倘若愛維持良善的質性，這份愛會透過每個家庭，影響到每個人自己，進而影響到整個社會群體，博愛於焉發生。所以孔子說：「立愛自親始，教民睦也。立教自長始，教民順也。教以慈睦，而民貴有親；教以敬長，而民貴用命。孝以事親，順以聽命，錯諸天下，無所不行。」

從家開始立足的仁愛，終究會成為社會和善的奠基。因為所有的愛在推進的過程，都帶有讓人人尊重和睦的德性。如果說人是容易受環境影響的，那麼每個在愛裏的人──包括你──都正參與著建構出良善和諧的環境。

那麼適切、合度的愛該長什麼樣子？這是個大哉問，在每個階段都有適合的方式。我想留待日後專章來細談，但想先邀請你遊覽關於愛的旅途，從「戀愛」啟程。

關於愛的十種形式

戀愛

看完韓劇「太陽的后羿」、「愛的破醬」（誤），小鹿忍不住在心底瘋狂亂撞。找到真命伴侶幾乎是人生大事，真找到對象了，熱戀堪稱最甜滋味沒有之一，瞬時升格為生活重心，什麼事都想和對方一起經歷。漸入穩定後愈加了解彼此的真性情，大事小事爭執、磨合在所難免，這些都是相處接納的長遠練習。

這個階段是極度容易失去理智的愛，也容易照見出自己較內裏潛藏的性格，引發情緒不定和胡思亂想。所以《詩經》說：「發乎情，止乎禮義」https://zh.m.wikisource.org/zh-hant/%E8%A9%A9%E7%B6%93/%E5%BA%8F，讓愛的守備範圍在「保持適切距離」。不是表現冷漠，而是讓心沉著自在。

宜：不要把感情看太重。即使熟識，仍要尊重對方的想法、情緒、選擇和個人空間。保持身體界線，不輕易狎褻。

忌：惡言相向，忘記承諾，強烈佔有，寡信不實，偷吃背叛。

解：態度恆溫。要記住「愛而知其惡，憎而知其善」，此刻的你無論深愛或怨恨對方，也不要忘記他的缺點和優點。

連理

如果幸運走到紅毯的那一端，愛會在連理後發生變化，裏頭包裹著一個家。組成家庭是更大的責任，自此可能不是兩人世界了，可能包括孩子的，以及兩個家族的事。

《中庸》說：「君子之道，造端乎夫婦，及其至也，察乎天地。」https://ctext.org/liji/zhong-yong/zh#n90463在儒家文化裏，夫婦的重要性堪比一個小小的乾坤天地，連理不只重在長久相依，更重在家道的恆久延續，以前的「男主外、女主內」其實有相當的內涵與實質意義。即使到了性別分野漸趨模糊的當代，兩個人的品行仍然十分重要，下一代的內涵全靠雙親來教導。

宜：即使少了浪漫而多了實際，更要謹守忠貞，讓家不致破碎。兩人是彼此的靈魂夥伴，互相扶持包容缺點，有福同享，有難同當，共同分擔家勞。

忌：不懂避嫌，私藏小三小王，讓另一半猜疑。驕傲自大，頤指氣使，暴躁怒罵。

解：朝夕相處需要更多的理解和體貼，所以忍氣寬讓是絕對必要的。

親子

無論現在身為父母或孩子的你，你的互動都深刻影響另一邊的人。我在〈當代淺繹：孝〉談到孩子能為親子之間做的許多努力，這裡則想淺說爸媽能給孩子什麼未來。

父母怎麼教育孩子，會影響孩子怎麼成長自己。孩子的未來奠定在人格內涵，而內涵則靠父母的悉心教育。要知道生命的成就不在事業，而在以良好內涵與人和氣相處，這樣自然也會有好的事業。另外，孩子可能比你想得還聰明。爸媽是孩子的全世界，所以扮演全世界的你要成為學習教材，你的一舉一動、一言一行都在他觀察的焦距裏。

宜：教他包容、溫柔、謙卑、知足，教他是非、細心、敏銳、知進退，就不必過度擔憂他的人生路途，顛簸也能自己克服。

忌：太縱容或太嚴厲的教育都不行，要找到平衡點。細心了解孩子性格，因材施教。

解：希望孩子成為什麼樣子，自己就先成為那個樣子。

手足

你有兄弟姐妹嗎？感情好嗎？感情好的手足是莫大的幸福。世上沒幾個能從小陪你長大的同伴了，還可能穿過同件衣服、睡同張床、一起嬉戲、搶玩具，再看著彼此漸漸脫去稚氣。這樣的情誼沒有經營好，實在太可惜。

《詩經》說：「兄弟既翕，和樂且湛。」

既是在爸媽之外與你最親愛的人，手足的情誼都經營好了，這個家會更和樂。這是儒家說的「悌」：弟敬兄，兄愛弟，敬愛就從這裡生起。

宜：患難時互相幫助，共盡孝順爸媽的義務。倘若手足走偏，赴湯蹈火也要帶他歸回正途。

忌：鬩牆失和，爭吵不休，疏離來往，或為錢財遺產相鬥，致使爸媽擔憂。

解：孩童時感情好，是兩人都還天真單純。倘若年長後疏離失和，時常回想童年光景，用單純的心與手足重新相處。

《禮記》說：「父子篤，兄弟睦，夫婦和，家之肥也。」直到這裏，家道基本上就定基了。

接著看下一篇：當代淺繹 – 愛（二）：在家庭以外的愛，該怎麼愛？